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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本不同的书。前者是一部纯粹的散文集;后者是包括诗词、传记、传说、散文的作品集。两书体例虽异,但有诸多相同的情愫,比如同样有对所历往事的怀念,同样有怀古之幽情,同样有对家乡文化的热爱与痴迷,同样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然。李文平先生居乡野,郭玉锋先生居闹市,生活的环境虽多不同,然二人之书竟有相同之点,这是二人心有相通的文字表现。人之相遇贵在相知,两书的作者也确实是生活中的好朋友,“芹园访友”就好生让人羡慕。“暧暧远人树,依依墟里烟”就是这两本书尤其是前者给我们所打开的生活画卷,书中所反映的那些十分熟悉的风土人情,让我们在阅读中会不自觉地跟随作者的笔回到“衣冠简朴古风存”的乡野,更让我们芜杂的心灵得到片刻的休歇,远离喧嚣,尘埃荡涤,“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一
《往事钩沉》中的《父亲》《母亲》是很感动人的两篇文章。多年来,读书,读文让我动容的不多,这两篇至情文章,我读的时候眼前竟一片模糊。书出版后不久,我和一个文友在闲谈中说到了《往事钩沉》中的这两篇文章。他说看来老东西们果然是真有些好东西,我都看得流泪儿了。我的这个文友,给人的感觉是凉嗖嗖,冷冰冰,阴森森,有大耳贼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郭文居然把这个鳄鱼般的文友感动得掉了眼泪,看来郭文是动了至真之情,看来老东西们果然弄出了些好东西。
“童年拾趣”是《往事钩沉》一书中最为兴趣盎然的一组美文,从多个方面表现了作者的文学才情和文字功力。当然也可从中发现作者思想境界的超然。童年是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段,回忆童年的文章往往美不胜收。读了作者的这一组美文,我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作者看上去也就四十一、二岁,但实际已然年过半百。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毫不谦虚地说自己是个老头子,可给人的感觉他却青春永驻。我曾向其咨询驻颜秘诀,他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看了“童年拾趣”,我似有所悟:保持童心,无欲无求,此概其秘诀乎?
李贽说过,天下之至文,莫不出于童心。童年拾趣一组文章,风趣,耐读,回味悠长。一个年过半百之人,在那里回味自己的童年,应该多有所感,回味悠长。他的童年是贫穷的,那个时代是贫穷的,但贫穷和乐趣没有矛盾。和他同龄的人多在孜孜以求,甚至无暇驻足眼前风光,而郭玉锋却在那贫穷的童年里拾趣,这就是童心啊。其实就是现在,作者的身上依然有童年顽皮的影子,一个保有童心的人是永远年轻的。
郭玉锋兄虽然比我大10来岁,但他所描写的童年生活我也几乎全部经历过,故读来十分亲切。中国农村在改革开放以前就少有变化,人们的童年也就类似。就我来说,与作者一样地自己制作过花炮,一样地跳水给拍了个闭气,一样地打草、爬瓜、一样地投老鸹窝,一样地拾麦,一样地打枣……郭文让我再次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三
《芹园访友》是《往事钩沉》一书中文笔最为粲然的一篇,简直就是一首田园诗。于其中可见作者的心态:置身芹园,我年轻得又成了孩子;与朋友在屋前的葡萄架下坐了。和风徐徐吹过,暖融融的阳光从绿叶间筛下来,静静地坐在石桌旁。清茶,淡酒,田园诗。远离了嘈杂的人流和车流,远离了空洞乏味的会议和繁琐事务,远离了迎合的饭局和牌桌,一颗心竟是这般的轻松和宁静。作者的这段文字十分悠闲而淡雅。芹园是让人向往的地方,作者冲虚空灵的心态同样让人羡慕。与此异曲同工的文章是《绿满小园》:“前年夏天,香椿树垂下了一串串槐米似的东西,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几天后竟开出串串米粒大小的白花,满院里弥漫开扑鼻的香气。一日深夜,凉风骤起,院里的脸盆之类叮当有声,以为是在落雨呢,清晨出屋一看,竟是一层花雨。”这样的文字同样是那么闲适悠然,极赋生活情调。一个不热爱生活的人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的,一个不会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美好的人同样也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的。书中有很多这样朴实而优美的句子,让人读来神清气爽。
作者是一种多么中和的心态,我们是需要这种心态的。
今年鲜花般的五月,作者和我等到了白洋淀。作者使得一手好船,盈盈一水间,水天一色,蒹葭苍苍,鸟鸣唧唧。作者把一叶扁舟划到了西北角子,之后把船托付给清风与淀水。然后倚船而息,扣舷而吟,绿色满目,鱼游湛碧,心就放松了许多。作者时有妙语脱颖,于是满船都是笑声。我感到作者是十分清澈的人,十分热爱大自然的人!
四
《往事钩沉》里有两篇短小精悍的文章:《牡丹?玉树》和《生命》。表面看这是作者对生命的礼赞,可实际上隐含了对人生际遇的深沉思考。虽为短制,实为佳篇,引喻悠深,颇可读玩。
五
闲谈中,郭玉锋兄说过,散文他最喜欢孙犁。之于中国的古代文人他最欣赏陶渊明。其文章之淡雅而不求雕饰,文风之质朴而有深度;其人也淡泊,多有田园气,居陋巷,然何陋之有?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由是观之,其言果不谬也。
六
郭玉锋的散文有很浓厚的文化气息,对传统文化和古代先贤以历史的眼光进行了深沉的审察与反思;其中“说古道今”一组文章尤为厚重。徘徊荆轲塔下,作者感叹到:“一个人可以促进和延缓历史进程,但绝对不可能阻断历史前进的脚步,个人对于历史,永远只能是渺小的一个”;伫足陈王庄李氏古墓,作者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四百年时光过去,李汶连同他的古墓都消失在岁月的年轮中,就连有关他的文字记载都极难寻觅。然而,腐朽泯没的只是那些外在有形的东西,内在的浩气英魂将流芳百世,与日月同辉。”在解读诗人边连宝一文中,作者写到:“二百年风雨,二百年沧桑,多少峨冠博带早已化作腐朽,可是你,一个穷文人的浅吟低唱,却依然在天地间回响”;在《遥祭敦煌魂》一文中,作者感叹出:“意识形态一旦形成文化积淀,便有了吐纳百代的底蕴、韧性和感召力,任何诋毁和破坏都无济于事。”读到这些深沉而大气的句子的时候,我感到作者与古人是相通的,作者的文化积淀是深厚的。……如果说,郭玉锋是一个淡泊的文人,那么这种淡泊是建立在对历史和文化的凝重思考之上的,是有很深的文化底蕴的。没有文化底蕴的所谓淡泊,那不是淡泊,是肤浅。由是观之,郭玉锋其人其文所示的淡泊,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七
《灯下集》是作者李文平先生的作品集。关于书作者,《乡音》主编孟庆华及作者好友郭玉锋的后序和跋均有精彩而到位的介绍,可以看出,作者是个所谓的“怪人”,更是一位让人尊敬的老人。潜心乎乡史,醉心于诗文,儒风兼道骨,直道而讷言,悬壶多济世,闲暇乃著书,楷然以教后人,可谓颇不易也!纵观全书,其中的“传记篇”,是关于任丘明清“八大家”中刘李家族著名人物的传记(作者就是李氏后人)。对认识和弘扬家乡的历史和文化有很好的作用,这些传记由作者一人之功搜集撰写,孤灯青史,其精神难能可贵。这些珍贵的史料也是全书的珍贵所在。
八
《灯下集》一书我最喜欢其中的“散文篇”,散文篇里我比较喜欢《医疴奇缘》、《往事追忆》、《命如烟花》、《宝爷死了》、《盲狗》。这几篇散文篇幅都不长,大凡多为作者亲历,故娓娓道来,写得相当精彩。
《医疴奇缘》和《命如烟花》是作者行医的真实个例。前者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后者则是一首凄绝哀惋的诗。两者都让我感到作者的医德和医风的高尚。记得一位大家说过,大意是:大凡医生都是可不必经过死亡就可直接弄到火葬场火化的。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在医德和医风已然成为社会焦点的今天,李文平先生作为一个医生的良知显得尤为可贵。如果读了短文《盲狗》就会体会到文平先生的慈悲心,这种慈悲心,对于医生来说,那是太重要了。
九
《宝爷死了》是一篇妙文。
作者用很短的篇幅刻画了一个十分典型的人物形象。这个人物形象我们似曾相识,他让我想到了作家李富强先生的长篇小说《万各庄》中的人物——何富贵。
宝爷这个人物身上也有当年阿Q闹革命的影子——嘴里不时地念叨着,我也要革命,我也要造反,兴冲冲地奔向了胜利战斗队司令 部。宝爷戴上了胜利战斗队的袖 章,横空出世般地冲向人群,扬其左臂大喊道:祝毛 主 席 万 寿 无 疆!林 副 主席 身 体 健康!本想很像样地喊,但太拿劲,听起来侉了。这段描写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为画圆圈没有画圆而气恼的阿Q。
该文最精彩处在结尾:用尽了平生力气,举了一下戴过袖章的那只手,轻微地说了声,快安排车,把我送到乡里去,他们不敢饿死我。随之闭目而去……他死的时候,历史已然进入了全新的时代。这个特殊时代造就出来的典型人物就这样被历史所遗弃了,令人深思的是,这样的人不会绝迹,还会依然存在的。就像阿Q死了还有何富贵和宝爷一样。
十
《尚书曹家惨案》写的是发生在我老家的真实事件。果如作者所说,“虽多少年过去了,尚书村的老人们对惨案的经过都历历在目”。文章中提到的李圈,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给我们简单地说到了那段历史。那一天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先是唱了“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申……”这首歌,之后李圈开始上台忆苦思甜,我现在只记得他说曹瑞昌受刑回来后,浑身没有一点好地方了,衣服都粘在了身上,用剪子一点一点地往下铰……说到这里,李圈便一阵哽咽,摆了摆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文章中的杜密,和我大舅是战友。他在参加县大队后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他的儿子杜银平,是我初中的班主任,那是一个对学生高度负责的名师。刘蛇在村里威望极高,到现在人们还流传着他独自赤手空拳端了两个炮楼的故事。他文革期间被遣返回老家时,我见过他。
那个坐地汉奸杜秃在曹瑞昌遇害的当夜就神秘失踪了,那年他14岁,是为了一个白面馒头当的汉奸。他的失踪其实是被刘蛇弄走的。在艰苦的战斗岁月里,刘蛇一直养着他、牢牢地控制了他八年,直到解放后,刘蛇把这个仇人交给了政府,1951年在青塔执行了枪决。
十二
李文平先生的小院在郭玉锋笔下颇有世外桃源之趣,李文平其人也多有令人称“怪”之处,这都是吸引我的所在。读其书,想见其人,有机会定去拜访,和郭玉锋老兄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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